溯冥

快餐主义

【峰宇】极寒之地(4)

“所以你……”当对方推着身下的轮椅从自己一侧缓慢地错开时他没忍住开了口,说出后却是一愣,剩余的话就在吞在了肚子里。
“嗯?”那人从鼻腔间很轻地哼了一声,手搭在轮椅上,停了下来。
所以你……他又想伸手掏出一根烟来抽,但也只是想想,烟瘾燎得心里有些焦躁,他望着停下来的人咬了下腮帮子沉默起来。
也许是久久不言,那人缓慢地辨识着方向转着轮椅面向他。
“所以……?”他歪了下头像是在听声音,眼睛是亮着的,只是光投落在泪膜上的流于表面的明亮。

“你要不要……”他咬着牙,后槽牙发出“嘎吱”声,他看着对方透亮的瞳孔,却还是没有把剩下的话讲完。
啊……算了,他在心里想着,我要点一支烟。
他就将手伸进兜里去翻,最后掏出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的烟,皱皱巴巴的像是被雨水打湿过一样,他也没去找别的就拿着这烟往嘴里塞,牙齿咬住烟头,咬肌绷得很紧。
然后突然就不那么焦躁,他没有拿出打火机点火,眯着眼睛咬着烟头深深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平静下来。
他重新看向轮椅上的那人,对方的视线焦点还是模糊的,看着的方向也不怎么对。
他突然就不想说话了。
“没事。”他低声道,说罢往前走,“你好好休息。”
他错开他往前走着,皮衣上面有股汽油味,还混杂着各种劣质的香烟味,他手揣进兜里准备把打火机掏出来,等会儿就把这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口袋里的烟点燃。
“所以你……”他错开的时候听见对方喃语着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还有着医院的消毒水味,他也没停下,打火机去哪了?他想。
“所以你——”对方轻声道,“‘所以你要不要去我家’——”
他步子停止。
对方摸索着伸手将他的袖子扯住,随后抬头用那种虚空的眼神望着他。
但还是没看对方向……他在心里不合时宜地吐槽了一声,却微微挪了下身子将自己投进对方视线里。对方透亮到几乎让人觉得透明的两颗眼珠子里盛放住了他两个缩小版的影子。
他看见自己微微附身,眼神投落在那两颗眼珠子里的人影上,他与自己对视起来。
……太空了,只是两片镜子。喉咙一窒,莫名其妙的焦虑像是被点燃的火星那般炸开,又转瞬即逝。
他望着对方上扬的脸,看着对方在那微笑。
然后那人说:“可以啊。”

这阴沉沉的天好像没那么压抑了。

“那要办出院手续吗?”他踌躇片刻张嘴问了句。
“啊?不需要。”那人歪着头听他说话,因为眼睛看不到对方张合的嘴形听觉似乎也变得不那般可靠了,他只是在那轻微地笑着,脸上笼着一层薄雾。
“你只要——”对方顿了下,斟酌了一下,又继续开口,“带我回家就行。”

他是骑着电瓶车过来的,那人扯着他的袖子跟在他身后,面色淡淡的。
“你家在哪?”对方问了句,“远吗?”
他又是踌躇,似乎有点难以启齿,最后如实回答道:“……有点远的。”
那人却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远啊。”
“那真的……太好了。”这么说道。
他沉默地偏头望着对方,又沉默地回过头,从上方往下看,可以看见他挺立的鼻梁,微微翘起的唇珠,病服未能遮掩的锁骨——他手动了下,但听到对方又缓慢开口,那人说:
“你是有家人住院吗?”只是随口问了句。
他的指根却顿住,瞟了眼对方,然后沉默片刻低声“嗯”了下。
——也许吧。
随即先前暂停的动作继续下去,他将自己的皮衣脱了下来,再错开脚步在轮椅前面蹲了下来,他敛着眼睛把衣服给对方披上,用手拢住领口。
“会冷。”他说。
消毒水味和烟味混杂在一起,对方被呛得咳嗽了一下,那份有些压抑的咳嗽克制地从喉咙里发出,带着几分礼貌别着头将自己埋在右侧肩膀上,于是蓝色的病服把瞳孔染上了点错误的颜色——的确太空,澄清的水,冰蓝。他似乎想起自己的打火机在哪了,和香烟一同被放置在床头柜上。
他要去医院看看,而有人很明显是受不了烟味的。

他是开着电瓶车来的,对方在他的搀扶下坐在后座上,他将轮椅折叠起来放在电瓶车前面踏脚的位置。
真的太危险了,他一边折叠轮椅一边在心里评价道,看着对方将双手往后撑一脸淡然,长腿支着保持平衡,上半身裹在画风不对的破旧皮衣里,但他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迟疑地坐在了前面,手握着把手将腿憋屈地收拢。
“走了。”他说,然后转锁打开了电源。
就觉得后头传来一声轻笑,放松的,惬意的,他的嘴角也不知不觉往上扯了下。
像是几只白鸟扑棱棱地展翅穿过了被电线皲裂开来的小片天空。

“啊?我的腿没事啊。”那人有些惊讶地说了句,在他吓了一跳猛地过来扶着自己时已经摸索着下车并稳稳地站在地上,微微眯着眼睛,似乎有点难以理解对方的反应强烈。
但想着或许是轮椅坐久了给别人带来的错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我只是暂时性失明而已。”笑得云淡风轻。
“所以你叫什么?”终于问了句,站在房门口侧着身子辨识着方向。
院子里那枯木盛开的冬樱花就这么直晃晃地映在了泪膜上,半枝粉红,半枝雪白,逐步交错,一点点攀附着纠缠在一起。
影影绰绰的光线把这一切衬得光怪陆离,风吹过植被将阴影打在墙上,像是怪物张牙舞爪地扭曲变形,他望着这场景,觉得一切迷幻起来。
就记得那双透亮的眼睛,瞳孔里长着两枝花,一枝粉红,一枝雪白,像是冷色调的火苗一下又一下地舔舐着心脏。
心脏蜷缩在一起,抽搐——
“郑开司。”他回答。
“我叫凉生。”对方轻微地扬唇笑着。
我当然知道。

——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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