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冥

快餐主义

我喜欢他吗?我当然喜欢了。
如果这都不叫喜欢——心脏像是失去了控制一样疯狂跳动,带着稍微收缩的心悸,就不过是那玻璃相隔的模糊一瞥——我的灵魂像是注入了熔浆,滚烫的,沸腾的,颤抖的——这不叫喜欢的话,那么,请问,还有什么叫做喜欢。
我当然喜欢你了。手触摸那块玻璃,将那道影子扣于掌心,雨水冲刷留下的道道长痕把我的视野也晕染得模糊起来,我看不见你了。公交车还在往前行驶,我骨头被这冰凉的雨渗透得冷了起来,我的灵魂却是灼热的。
啊……我所喜欢的人。
待我去寻你。
还有什么比这重要?
重点是我喜欢你,这就够了。

他原本是有些吃惊,我冲他笑了一下。
“可好?”我问他。
他微微挑眉,一个略显疑惑的幅度,随即平静地转头望着前方,我看见他用手把袖子收紧,又松开。
“这雨可真恼火。”我望着绵长的雨轻声道,把黑色的雨伞放下,伞尖轻触着地面,我握着伞柄,雨顺着滚落在地留下一滩不规则的水渍。
他一直没和我说话,这我倒不在乎。
我陪他看了一会儿这场雨,他迟迟不走,我也就站着不动。
我是在看这雨,绵长的,细密的,冰冷的,刺骨的,风有些斜,雨飘进屋檐下落在我手上,那份冷意像是渗进了我的骨头里。
真是恼火的雨。
我将雨伞撑开,伞上的水珠顺势抖落下来,就仿佛四溅的珠子,但没有阳光,便没有着色。
我将伞撑在头顶,向外跨了一步,那雨水又溅落在我的黑色皮鞋上,洗刷得泛着光,但我知道当它干了之后我鞋面上会留着泥点少许——多具有欺骗性。
我离开了屋檐,微微侧身。
“一起吧。”我冲他笑着。
我喜欢他啊……

后来我问过他为什么不带雨伞,以至于连续数日都躲在屋檐下躲雨。
倒也好,当我去寻他的时候他还在。
我撑着雨伞走到他旁边,将伞收了起来,伞尖将雨帘戳了个洞,再在我将伞轻轻垂下触及地面的时候连成一道长线挨次合拢。
然后我看向他,他的脸色略微苍白,整个人像是要融进雨里,眉目都淡淡的,敛着眼睛稍显薄情。
然后我和他说:
可好。
他有着很淡的瞳色,看向我的时候像是没有经过心。
我问他那时候为什么不带伞,他看了我一眼回了句:“我不想带伞。”
我不想带伞,想赌一把天气预报里的雨是否不会到来,即使几次都被雨逼退在墙角。
但是——
但是?
但是……他没说下去,垂着眼帘望着桌面上的杯子,杯中的咖啡苦香弥漫,白气却让这天看上去更加寒冷。
但是……
我就这么支着头望向他,我望着他笑了起来。
“那我以后帮你带啊。”我说。
我冲他笑着说:一起吧。
那时他在屋檐下看向我,我又看见他那澄清的眸子,像是琉璃珠子一样将我映在里面。
然后他走了出来,把雨帘剖成两半。我的伞支在他的头顶,但他的肩侧还是被水打湿,我看着他肩膀处的水渍,我想伸手把它擦干,但我只是微微笑着,将雨伞往他那边挪了点。
啊……我喜欢他。
我好喜欢他。
我送他去了公交车站,他所乘的公交在我对面,我们的方向……恰恰相反。
我们一直没有说话。

“你真的喜欢我吗?”他却是这么说的,那是一个咖啡馆里,天气难得一见的晴朗,我的心脏像是被暖阳包裹住,在水中间起起伏伏。
我原本抬头望着头顶的一盏灯,灯晕模糊了我的视线,然后我听见他这么问。
我缓慢地低下头,一直到与他视线齐平。
我当然喜欢你啊——我在心里回道。
我喜欢你啊——我在心里喃语。
为什么不相信我喜欢你——我在心里发问。
“啊……”我开口,伸手捏住他放在桌面的手,我很轻地握了起来,“我喜欢你……”我也这么说了。
我觉得我的心脏开始燃烧。
他竟然怀疑我对他的喜欢。
他为什么觉得我不喜欢他。
我将他的手抬了起来,贴在我的脸上,我依旧望着他,他那澄清的瞳孔里映着我的身影。
他的手很冰。
“我喜欢你——”我垂下眼帘,将唇贴在他的指背上,我觉得他有一股海的味道,潮湿的,浩瀚的,腥稠的,“喜欢得……要死了。”
我的心脏在燃烧,我觉得我的躯体都要承受不住这么浓烈的感情。
他愣愣地看向我,手指动了动,我松开了握着的他的手,他的手指虚虚搭在我的手中却没有抽回。
“这……”他动了下嘴,“这真的是……”
他垂下眼睛,将手收了回去。
“这真的不是什么好的描述啊。”他低着头,脸却红了。
于是我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身子前倾又慢慢弯腰,我一直望着他的眼睛,他也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
我原本是想把吻落在他的唇上,但在最后微微错开,我亲了亲他的唇角。
是的,他有一股海的味道。又像这绵长不断的雨。
“我喜欢你啊……”我轻声道。
喜欢得都要死了。

我说他有一股海的味道。海鸥在起飞,浪涌了过来,将我的口鼻都裹住。蓝色。深海。鲸。超声波。
他说那我是什么?鱼吗。
他说着就笑了起来。
“鱼吗?”他重复一遍,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美人鱼吗?”
我望着他,我也笑了起来,我那时候手支着头,歪斜着看着他,懒懒散散的。
“那可不太妙哦。”我笑着说。
“美人鱼可不是什么美满的结局。”
他就咧着嘴冲着我笑,牙齿整整齐齐,齿末尖尖的。
“那我是什么?”他坏着心问我。
我伸手牵起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捏着他的指骨。
那是什么呢?
他的手很冰,像是冷血动物,我觉得手上应该有鳞片,但不该是鱼。
那是什么呢?
我双手握着他的手,隔着我的指背将唇落在上面,像是一个隔空的吻,
是什么呢?我想。
他望着我,看得专注。
“啊……真难呢,”我这么说了句,“阿柏你是龙吧,东方的龙。”
“鲛人可没你好看啊。”
他就笑了起来,在我放下他的手时反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冰,像是在汲取我的温度。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低低地唤了声:
“百一……”他说。
天啦,我真的好爱他。

他喜欢我吗?

我总是去找他,我说我喜欢他。
“百一,”他看着我,“你真的喜欢我?”
“还是你只是喜欢……那种喜欢的感觉。”他声音微低,“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我们明明都没见过。”
“我们还没见过时你就开始喜欢我……”他的声音轻颤。
“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这么问我。
他为什么觉得我不喜欢他?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心脏都在那燃烧,像是熊熊烈火,我的生命都可能因为这心脏的火立刻消亡。
我喜欢他。
我这么喜欢他!
他为什么……他为什么——
“那你喜欢我吗?”我突然问他。
“那你喜欢我吗阿柏?”我盯着他的眼睛。
我看见他一愣,张了张嘴但没说话。
“你,喜欢我吗?”我问他。
他还是不说话,我轻微地笑了起来,我说:“阿柏。”
他喜欢我吗?
“阿柏啊……”我轻声道,“你都这么喜欢我,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喜欢你呢?”
他当然喜欢我。
“你不也没遇见我吗?”我继续说,“但你喜欢我啊……”
“所以,你只是喜欢那种喜欢的感觉?”
我看见他张着嘴似乎想反对,但我没让他说下去,因为我继续往下说。
“看吧,你喜欢我的。”我说道,他在我说话的时候总不会打断我,他总是在我说话的时候安静地看着我,我笑了起来,“你总不要怀疑你对我的喜欢。”
“那你也——”
“别觉得我不喜欢你啊……”
他张了张嘴,别过了头,他似乎在说些什么,声音很低,堵塞在喉咙里。
他说:“……我也好喜欢你啊……”
我就笑了起来,舒展了下肩膀。
真的糟糕……我喜欢他,喜欢得都要死了。

“百一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黑色?”有一次他这么问我,我回过神看向他。
“啊?”我歪了下头,屈了屈手指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从来没看过你穿别的颜色。”他望着我,用勺子舀了一块点心放在我盘子里,“你的伞都是黑的。”
“啊……哈。”我就笑了起来,我望着他在那笑,“那你喜欢什么颜色?”我问他。
“我穿给你看啊~”
他脸红了,咬了下牙:“啊…该死。”他低低骂了一声,垂下头望着自己捏着勺柄的手。
我笑着吃掉他舀在我盘子里的点心。
“我……”他没看我,“我从没见过谁将黑色穿得这么好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含糊在空气里。
我觉得我的脸也红了,我伸手抵着额头在那笑了起来。
“太犯规了阿柏。”我说。

我们牵着手走着,在绿荫下。
我本来就不矮,穿着有跟的鞋子时身高超过一米七五,于是与他相近。呼吸的空气也许是同一片。
我们就这么牵着手走,我握着他的手,他拇指搭在我的手上,我们离得好近。
我们一直走,什么话都不说。
突然有人从后头撞过来,力度大到能像把我们撞开,我猛地攥住他的手不放,随后定了下神望向冲到前面的人。
一个女孩子,一米五几的小小一个,头发染成无比通亮的绿色,抬头看着我的时候瞳色也是绿的,浅绿色,边缘有着花纹。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啊啊……真的太冒失了。
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准备宽慰一下。
比如:没关系——
她死死盯着我,浅绿色瞳孔像是什么灵怪,我在心里想着怎么有人会喜欢绿色的美瞳,随后看见她的指甲也是透亮的绿色……
竟然有人这么喜欢绿色啊……于是我的念头跟着变了。
啊……没事吧?我因为她那死死盯着甚至有些愤懑的眼神打算这么说。
她一下子转头看向阿柏,用一种咬牙切齿的目光。
她说:“王柏。”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
“和、我、交、往、吧。”

那个女孩名字叫做羽卒。
但是她没说她的姓。
她咬着牙看着我一字一顿,她说:“我叫——羽、卒。”
她带着不知名的敌意望着我,我笑了笑。
阿柏握着我的手,听着这名字歪了下头。
“啊,真的是好奇怪的名字。”他评价道。
我又笑了笑:“真是太失礼了。”他就看了我一眼。
我望着那个女孩子,手指点了点阿柏的指背。
“我说——”那个女孩子望着阿柏,她说话总是咬着牙,语气里永远带着一些愤怒,“我要和你!”
她说“你”的时候声音尖了一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交往啊!”她叫道。
我依旧在笑,我含着笑望着她。
“那不行哦。”我说。
“不可以的。”我又说了一句。
我的余光看得见阿柏的脸,他在我这么说之后低头勾着嘴角笑了一下,转瞬即逝,我想他大概不想我看到,我便没转头望向他。
他突然伸手将我的手反握住。
“百一……”他轻声唤了句,不像是在叫我,只是念了念我的名字。
我的心一下子变得太柔软了。

那个女孩子是认真的,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带着一点愤怒,愤怒地说话,愤怒地瞪我,愤怒地要求和阿柏交往,愤怒地要我们分手。
“不可以哦。”我无奈地望着她。
“你又不喜欢他!”她叫道。
“你不喜欢他!”她尖叫,“为什么不分手!”
“我喜欢他。”我收敛笑容望着她绿色的眼睛,她总是戴着浅绿色有花纹的美瞳,甚至连唇色都想涂成绿色。
“你不喜欢!”她咬牙切齿。
天啦,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喜欢阿柏?
旁观者不相信,阿柏自己也不相信……
那要我怎么做?把心脏挖出来,跳动的,燃烧的,灼热的,充溢着爱的——
我要把心脏挖出来给你们看吗?
我喜欢他,我当然喜欢他,我喜欢他喜欢得都要死了!
不,你不喜欢他。那个女孩子冷着一张脸坚持己见。
我无奈了。
她总是会出现,当我吻他唇角的时候,当我牵起他的手的时候,当我走路时情不自禁地挨近他的时候——她无时无刻不在。
突然冒出来的,像是从泥地里长出来的。
啊啊……真的是麻烦的追求者。
我笑着无奈地对阿柏说。
他“哼”了一下,别过头去。
“我也觉得……”他低声抱怨了一句。我把手伸给他,他轻轻握住。

“百一,”他认真地看向我,“我喜欢你。”这次他没有低头去看别的,也没有将尾音含糊在空气里,他望着我的眼睛口齿清晰。
他说:“我喜欢你。”
我觉得我整个人都要融化了,像是冬日的雪被夏日骄阳炙烤,我要融化了,转瞬即逝。
我笑了起来,我望着他的眼睛。
我说:“我也是啊。”
我喜欢你啊。

没有比这个更美好的事情。

我将裙子的腰线收拢,拂了下头发。
我太喜欢他,光光一想起他整个人都要发颤的喜欢。
我在屋子里赤着脚往前走着,伸手拿过一侧的雨伞。
外面还在下雨,他怕是又不带伞的。他总不愿带伞。
我往前走着,我觉得我的心脏在燃烧,我整个人都在融化——我单单想起他,我只要想起他,满身心的欢喜。
我的脚步轻快,我想我在笑。
我又要去见他了。
啊……阿柏…阿柏阿柏阿柏……
我瞟了一眼尽头的穿衣镜,随即顿在那。
镜子里的人穿着黑色的长裙,拿着黑色的伞,黑色的长发披到腰下。
她望着我。
冰白色的肌肤,漆黑色的瞳孔。
冷到极点的眼神。
她不在笑。
我心中的笑意收敛了一点,我望着镜子里的人,她也望着我。
阿柏。我脑海里浮现他的名字,不受控制的整个人柔和起来。
镜子里的人冷冰冰地望着我。
阿柏啊……
我望着镜子里的人,“我真的……”那个人也跟着张嘴。
“好喜欢——”
我的情意从五脏六腑里溢了出来。
她冷冰冰地看着我,慢慢张嘴:
“——你。”
喜欢得——都要死了。
我望着镜子里的人,抬起手抚摸了下嘴角,我将嘴角向上扯了扯,我看见她笑了起来,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像是一尊做工精美的雕塑。
她笑了起来,黑发包裹着整个身形。
然后她闭了下眼,又缓慢睁开,像是一卷画布,她的眼睛在某一角度闪着幽蓝色的光。
随即整个人柔软起来,她的眼睛弯了弯,眼尾翘起一个极为妩媚的角度。
她说:
啊啊……
我听见了她的声音,懒懒散散的,与我的融合在一起,她带着几分嘲讽,伸手摸向脖后颈。
喜欢吗……
她完全地笑了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无比好玩的游戏。

啊……这就是喜欢吗。
她笑道。
——【姻源】——

评论(2)
热度(3)

© 溯冥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