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冥

双叶说：香子，我有其他要守护的人了，再见。
啊哈？开什么玩笑双叶亲——她脚往前一迈，尾音上挑一度，右边眉头往下一拧，像是打了一个活生生的结，眉梢高窜，全是张牙舞爪的骄纵，整个人尖锐起来。
再见了香子。
“什么？等一下双叶亲！”她有短暂的愣神，随即步伐错乱起来，脸上还存留那份有些刻薄的尖锐，像是刺入皮肤的獠牙，扎得人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被愕然惊慌替代。
——于是她的脸上存在着两种情绪，一份骄纵，傲气凌然，似乎万物皆依存她的喜好生长，一份慌乱，懵懂茫然，整个人像极了刚刚敷出来的幼鸟那柔软颤抖的细绒。她的神情矛盾极了：备受宠爱的大小姐，顺风顺水惯了，听不得不如意的声音；天真烂漫的幼童，突然被人从手中用暴力抢走了玩具，茫然地眨着眼睛，摸着伤痕无法理解。
[双叶亲离开我就什么都……]
一句话快速地浮现在脑海里，像是薄片顺着缝隙死命地钻了进来，夺回了她的意识。她嘴角一扯准备讥嘲地将这句话说出，眼睛半眯，整个人即将重归镇定——
“双叶亲——”她伸手往前抓，“呐呐～双叶亲……”裙子包裹着大腿，身体曲线勾勒无遗，步子不能迈很大，她微微踉跄后又重新站直。
“双叶亲……”她继续开口，像是呵出的一团气，“你在开玩笑对吧……”她这么说到。
“你在开玩笑吧！”她抬起头盯着面前的人，满眼泪水，张着嘴皱着眉眼眶发红。
“你就是在开玩笑啊！”她大哭起来。

“于是你牵着一个女生的手就走了！你和我说再见后你牵着一个女生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香子躺在双叶的腿上，整个人张牙舞爪地控诉，格外愤怒地望着双叶微微抬起的下巴，脚用力蹬着榻榻米来发泄情绪。
她像是梦见丈夫出轨的妻子，惊醒来后大声叫醒丈夫指责对方在梦中给自己内心带来的伤害，蛮不讲理地出离愤怒。
满身是刺的玫瑰，扎得人生疼。
她又沉默地将自己梦境里崩溃到号啕大哭彻底隐瞒。
双叶慢悠悠地喝着果汁，随着对方的控诉有规律地响起“兹——兹——”声，这是吸管在吸吮果汁盒里最下面的那层饮料与空气产生了摩擦。
就像熟睡中被妻子叫醒受了一顿无妄之灾的丈夫，劈头盖脸一顿大骂骂得满是困惑但也识趣地闭嘴不言。她沉默地吸着果汁，牙齿轻轻咬着吸管，来回碾磨等待对方平静，就像在包容着一言不发就开始吵闹的孩童。
微微抬着下巴望着窗户的木架，窗帘拉得很紧，窗户却是开着的，于是细风吹过时窗帘便波浪状飘动，而光就像是在滑滑梯一样循环往复地投在榻榻米上。
她咬住了吸管口，使了力气。
香子还在抱怨，挥舞着拳头，详细地描述着双叶在梦中的行为有多气人。
香子穿着和服，粉色的，印着艳丽的红色花朵，而她的头发是冷色调的蓝，有着宝石的光泽。
她枕着双叶的腿，控诉对方在梦里对自己有多过分。
双叶低下头看向她，她低头的速度很慢，眼睛也随着低头的趋势下敛，垂着睫毛，她俯视着躺在自己腿上的香子，微弱的光在她低头的时候被阻隔，她的脸笼在阴影中，晦暗不明，而右手拿着的饮料盒在她望向香子时已经稳稳地放在了一边。
“香子为什么觉得我会和其他女生走呢？”她问。声音是爽朗的，透着干脆帅气，但却刻意地压着嗓子，于是多了些隐约沙哑。
香子愣了一下，像是发条终止的木偶，“嗯？”，有些困惑的哼了声，明显被对方突如其来的问话搞得措手不及，她点着下巴仔细想了想，随后张开嘴准备回答。
“香子为什么觉得我……”双叶望着枕着自己的人继续开口，“不会和一个男生走呢？”她这么问。
房间里杳无声息。
此时风止。
就只是空，似乎还回荡着先前一句话的最后一音。
像是按了暂停键的视频，于是视频里的时间完全静止。
“香子为什么不会觉得我会和一个男生恋爱——”
“香子为什么不会觉得我会和别人组建家庭——”
“香子为什么不会觉得我会和我的，未来的，丈夫生儿育女——”
“香子为什么不会觉得……”她望着香子，压着嗓音，有些声带摩擦的沙哑感，像是金色麦子在被细细碾磨，她望着香子，缓慢的，一字一顿，但又用一如既往的包容姿态，她说，“……我会抛下你。”
“你……”穿着和服的少女动了动嘴唇，声音像是被什么挤压过，圆润的弧度有些干瘪。
她整个人僵在那，像是成了一尊雕塑，张嘴说话时就觉得脸上的碎石在“簌簌”剥落。
她张着嘴发出短暂的一声，可是思维像是成了真空，她不知道脑海里在想什么，像是充斥着爆炸的火星，又像只是一片空白。
[真难听]
毫无意识地对自己的声音做出了评价。
“你……”蓝发少女僵硬地重复，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她看得见对方没有笼入阴影里鲜红色宝石耳钉。
风吹了进来，于是光快速地投进房间里。
耳钉闪烁了一下，鲜艳的红色，有些锐利。
她觉得眼睛有些疼，好像是被宝石的光灼烧了一样，随后刺痛起来。
“你……”她无意识般喃语，觉得发声越来越困难。
“你…不会……”于是她使劲多说了两个字，不光眼睛，喉咙也痛了起来。
双叶望着香子的眼睛，伸手去整理对方因为磨蹭凌乱的头发，随后手落在身侧，她望着对方的眼睛，看着逐步涌现的眼泪一点点覆盖了整个下睑缘，低声重复：“为什么‘不’呢……”
“因为……”香子随着她的问题喃语。
“因为——”双叶望着她继续重复。
香子涌现的眼泪里像是碎落着很多双叶。
眼泪终于无法承载地滚落下来，砸在榻榻米上。

[我喜欢你]

因为……
因为——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